我亲爱的奶奶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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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告诉我，奶奶是越南人。家族历史的序幕被拉开后，奶奶开始对我说那个对我来说仿佛有点神话色彩的——奶奶的童年故事……

　　户口本上奶奶的名字是“何汝珍”，那是爷爷给奶奶起的名字。奶奶对她父亲的记忆，只有从旁人那里听到的传说情形：找不到女儿的父亲眼里含着泪，身上背着一袋米，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过村串户四处寻找失踪女儿的下落；后来听说父亲绝望的哭瞎了双眼……奶奶5岁那年，跟父亲去赶集，父亲看见集市内太拥挤，嘱咐她站在集外一个有标记、人少的地方等候，不要乱走；父亲进去买完东西就带她回家……

　　就这样，奶奶被人犯子拐卖到了中国，卖给了当地的爷爷。奶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和生日，我小时候听说“中秋节”就是奶奶的生日；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爸爸想让奶奶有个吉祥的日子。每年每逢“中秋节”，我都会买最好的月饼给奶奶……

　　奶奶活到了一百岁，从没进过医院，就是当时门诊就医的5分钱挂号费，奶奶都没花过。但奶奶也有病痛，因从小常年从事重体力活——打柴、割草、蒸酒、做豆腐、养鸡、养鸭……艰苦的劳作使奶奶的两只手起满了硬茧，我从小就见奶奶的腰是弓形的，奶奶说那是有一次上山砍柴从山坡上滚下山边的小河后被冲走了几里路，遇救后烙下的腰伤；奶奶本来就只有大约1。5米的个头，随着岁月的无情摧残，过度劳损的她几乎只有1。4米了；但这并没有影响奶奶继续干体力活。

　　我读小学时，每天放学后心里总会悄悄的担心着：不知道奶奶到屋后山割草了没有？只要奶奶一上后山，就会有铺满半山的草等着要我去挑回家。看着奶奶把已晒干的草一捆捆熟练的捆绑得很扎实、很规范，大捆的是由奶奶负责扛；一小捆、一小捆的是要我负责挑。奶奶从来不挑担，她熟练的直接用头顶着那几十斤重的草，看着奶奶头顶着草、迈着稳健的步子下山的背影，我曾经很多次怀疑奶奶是不是记错了一个事情？奶奶或许是朝鲜人或祖先是朝鲜族吧？

　　奶奶有时因劳累过度，会肚子痛（其实是宫脱，解放前生育孩子自己接生烙下的毛病）。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是奶奶的“120”，我大胆的去敲父亲单位医务室医生家的门，不管是什麽时间，他们都会赶到家里给奶奶打一止痛针。最不可思议的是，有次医生还没配好针剂，奶奶居然说：谢谢医生了！这种针很灵，打完我已不痛了。在场的人个个目瞪口呆……

　　困难时期，没有白米供应，都是分配玉米片和苜薯。因为奶奶已高龄，政府有规定每月分给奶奶几斤白米。可奶奶疼我，把白米饭都让给我这个不懂事的小孙女吃了。奶奶总是编个理由吃隔夜的旧菜（她会放些许酸醋调），可我从来不肯吃隔夜的旧菜。过年自家包的棕子只放有些许猪肉和很好吃的绿豆馅，每次开棕子，奶奶都说她只喜欢吃没有绿豆馅的棕子两头……

　　当地没有苹果卖，有位尊老的邻居送了一个苹果给奶奶。若干个月后，我要帮奶奶洗纹帐，发现纹帐顶上有个烂苹果。奶奶遗憾的告诉我，苹果她是收起来要留给我放学回来吃的，结果忘记了……

　　我和奶奶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比妈妈长，我工作前，妈妈已去世，是奶奶坚持照顾我，给我做饭。每天一早在我上班出门前，奶奶都不会忘记问我“今天是上什麽班？回来早还是回来晚”？在奶奶的概念里，我如说“早”，就是午饭要在11点钟吃、晚饭要在下午5点吃，才去柜台接班。我如说“晚”，就是上午是12点才能下班回家吃午饭、下午是6点下班才回家吃晚饭。隔天轮来换去，但又随时因事因有变。奶奶每餐都给我准时开饭，从不误点。就这样，在我八年柜台的生涯中，因为我身后有个疼我、支持我，在年复一年中默默无闻的为我奉献的——伟大的奶奶，门市部那面流动红旗失去了它流动的意义——它一直挂在我（站的柜台）的身后……

　　奶奶看见我工作忙，在节假日里更是加班加点。她就动脑筋减少我的家务活，她每天把垃圾烧了埋在自己种的树里，我要去倒的垃圾就会少一部分了。奶奶在门前种有一棵越南品种的树，我知道她一直在思念她心灵深处的亲人们……

　　奶奶德高望重，如果左邻右舍有哪家夫妻吵架了，某妻或某夫坚决不开门给对方进家；这时，只有叫奶奶去帮敲门，门马上就会乖乖的主动打开。

　　奶奶没有机会念过一天书，可她数数字很清楚，她时常把米缸的米倒出来，用那只大圆簸箕筛那些掺在米中的谷子、稗子，那动作很优美、很有节奏感，我总学不会；然后把米一筒一筒从一数到百数，从来都不乱。

　　每天家里没人的时候，奶奶就和她养的那群鸡说话，有时在骂它们闹不团结、打内战——笼子里的十几只鸡在互相残杀中，身上的毛都几乎已荡然无存。有个同事到家里来玩，刚好奶奶外出要我负责喂鸡，我托同事帮我喂一喂。她很纳闷的提问：你家的鸡干吗不管喂什麽、怎麽喂都不吃呢？我和她去鸡笼边一同观察分析了很久，终于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笼子里十几只鸡的嘴又短又平；它们已被奶奶处罚——集体用刑……

　　奶奶很爱干净，她的黑色唐装衣襟的第二粒衣扣上面，总是挂着一条小小的洗得雪白的小方形手绢，手绢塞进衣服内，只显露出挂在钮扣上的一点点，让人感觉到奶奶一丝不苟的有条有理的生活态度和非常卫生整洁的生活习惯。

　　奶奶在厨房后的院子里栽有很多菊花，栽了一棵茉莉花。茉莉花一开，奶奶又忙了，她一朵一朵的从一数，好几十朵呢！她把花摘下一些，有些放在她自己的小床头。我想，那股芳香对于奶奶来说，肯定不哑于当今法国巴黎流行的高级名牌茉莉花型香水。菊花开时，奶奶摘下几朵，告诉我菊花泡茶喝可解暑。几十年后的今天，当我看到各大超市时尚专柜前一包包出售的菊花复制品，我的眼前浮动着奶奶栽的那一朵朵盛开的鲜艳的金黄色菊花……

　　奶奶活到一百岁，她没有吃过什麽脑白金、百年乐之类任何保健品，那年代也还没发明出这些东西。奶奶没有去过公园散步、和打太级拳、太极剑之类的运动，我倒是见奶奶腰上系着一根当腰带用的已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绳子，身后经常别着跟随了她半个世纪、经常被父亲藏起来不让她干活的那把镰刀，一会又上后山割草去了……她每天早起早睡，规律的家务劳动、规律的生活作息；冬天晚上睡前她喜欢喝一两口酒（奶奶在以前制作酒后总要尝一两口鉴别，已成习惯）；有时她还喜欢喝一两口醋。

　　奶奶没有看过电影，我们住的宿舍区一但有电影，我就早早吃饭去抢占位置，可奶奶听不懂普通话，看不懂，而且那种场合对高龄的奶奶是不安全的，一散电影人们拥挤得与大逃亡差不多，经常被别人踩几脚是小事，还有被身边那些高举过头的凳子碰破头皮的危险。所以当电视机一问世，爸爸就在单位赊销了一台，说是为了让已90几岁的奶奶看上“电影”，每月扣父亲的工资，可以先把电视机扛回家来看。结果一到晚上，我们家里挤满了男女老少，奶奶想上洗手间都挪不动脚，奶奶想睡觉可床上已坐满了看电视的观众。奶奶虽然还是听不懂电视上演员们说的普通话，但是她听得懂来看电视这些邻居们的每一句话，看见大家笑，她也跟着笑；看见奶奶在电视机前和大家一起开心的满脸笑容，好比孩童一样的纯真。

　　奶奶之所以长寿还有一个原因，奶奶心态很安静，从不管闲事；心善，关心人。在她偶尔有犯过糊涂的事情，也总是发生在关心别人的问题上。有次她忽然对我说，左家邻居那兄妹俩的父亲出差了，家里没大人又没米；叫我拿些米过去。结果是奶奶的幻觉出错，那兄妹俩给我看他们那满满的一缸米……奶奶有一天又对我说，右家邻居的奶奶忘记买菜，她的孙子没菜吃，叫我拿些菜过去；结果没有这情况。虽然奶奶没有老年人痴呆症，但她的这两件事让我看见了她的爱心和她内心的精神世界。

　　奶奶百岁驾鹤归西的那天，所有的朋友、邻居都是全家到齐来送奶奶，大家把送奶奶的那餐饭当作长寿宴。饭后，所有的碗、筷、甚至喝汤的勺子全被大家拿回去做吉祥品收藏——传说是留着用的人都能长寿。我很理解大家的心情，宴后，我心甘情愿的去买了几大萝筐的新碗筷赔偿给那些借了碗筷给我们摆宴用的各户邻居。

　　奶奶走的那年，她栽的菊花和茉莉花都不开……

　　奶奶走后，我就一直想写《我的奶奶》……

　　36年后的今天，我珍重的打开我心中封存着的奶奶给与我的这扇珍贵的、永恒的、爱的记忆闸门，让那没有因岁月的流逝而模糊的奶奶给与我的“情深似海”在此见证！

　　亲爱的奶奶，我爱你，我永远怀念你……你是我伟大的奶奶！

　　我在给奶奶立的墓碑上刻下了：百岁祖母——“恩重如山”！这四个字，已永远的刻在了我对奶奶的美好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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